嘣嘣三明治🥪

【正泰】把风捉在手中时 6-7

6

没有人比金泰亨更爱冷脸。

除了在老师面前表现得没心没肺之外，平日里他对同学总是冷冷的。也难怪大家都背地里管他叫“两面派的马屁精”了。

可他是音乐学院学生会副主席，是全年纪钢琴弹得最好、理论课成绩最优秀的尖子生。金泰亨是最讨老师们喜欢的心头肉，谁能说什么呢？

不过啊，这天天摆着一张poker face的人可是靠助学金才读的大学。

不会吧？那他家岂不是连钢琴都买不起。

嘘~~让他听见又要不高兴了。

呵呵，没钱还不让人说，装什么哦。

田柾国掏掏耳朵，扭过身子，“喂，说别人闲话之前能先做完系里交给你们的任务吗？”

那两个男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碍于理亏便嘟囔着低了下头。

看他们老老实实地做起了手边的工作，田柾国才转回了身，继续蹲在地上在眼前的画布上作画。

金泰亨家里没钱，金泰亨讨好老师，金泰亨对别人冷眼相待。

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个让人不舒服的人。

田柾国抬头看看那边正在指挥同学做事的金泰亨，他身材挺直高瘦，染了一头在阳光下泛着棕光的头发。

他伸出手指指黑板一角，对着站在桌子上往黑板高处画画的同学说了句什么，似乎是想让他把那里改一改。

结果那同学放下粉笔，从桌子上跳下来，又对着金泰亨说了些话。

他摇摇头，看嘴形似乎是在说“不行”。说服不了那同学，他便侧过脑袋来。刚好看到了正在看自己的田柾国。

又来了个四目对视。

金泰亨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来。

“黑板设计也是归你们美院管吧。”

田柾国放下笔、站起身，“是啊，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黑板不应该那么设计。”他回身指指背后的大黑板，“有些俗气。”

“柾国，按他说的那样画才显得俗，”美院同学反驳。

然后又冲金泰亨说，“金同学，我们知道怎么把画面设计得更好看——”

“但美院不是给音乐学院作陪衬吗，”他打断那同学的话，“历年艺术节美院都摆出好些没人看的学生作业，只有音乐会和舞蹈表演才吸引眼球。”

“好好好，音乐学院最棒可以了吧。”

“智旻哥，你别生气——”

“柾国，对不起，这工作我干不了了。”

说罢拿起自己的包离开了。

一瞬间，关于金泰亨的那些不良言论，夹杂着自己学院同学被嘲讽的怒气全都涌了上来。

“怼人很好玩？”田柾国冷哼了一声，他想到自己刚刚还阻止音乐学院的学生背地议论金泰亨，真是瞎了眼。“智旻哥不过是给你提提意见，至于这么尖酸刻薄？亏我以为你只是脾气不好，

“你人品还差。”

“我人品不好？那也胜过美术学院活动部副部长偷听别人谈琴吧。”

“我说过了是因为觉得你弹得好听。”

“好听就可以这样？在我眼里你们学美术的人都这么恶心。”

谈话不欢而散，最后以田柾国找来另一个同学，按金泰亨的想法把设计画出来为了结。

4分，田柾国在心里把对他的评价又降低了2分。

脾气臭、人品烂，对人态度不一，还假清高真没钱。

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人？

事实证明，金泰亨这次判断失误了：

由于音乐学院连续几年来在艺术节中的节目都比较类似，大家便纷纷选择尝尝鲜地去看艺术画展了。

而那个争执不休的设计，虽以金泰亨的胜利告终，结果却显示还是智旻的设计更好看一些。

田柾国看到艺术节的时候来看画展的同学络绎不断，心里不禁一阵狂喜，果然正义还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可是金泰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艺术节过后，田柾国被办公室的老师打发着去了音乐学院递送艺术节各项费用审批表，到办公室的时候，文老师正在和金泰亨谈话。

“这次太令我失望了…为什么艺术节一定要音乐美术学院一起合作，不就是为了能够互相取长补短吗。老师放心你，让你放手准备，结果你却一意孤行，”老师把一沓材料摔在桌子上，“这设计也过关？为什么不听听美院同学的建议？”

“还有艺术节表演，你看看前两年俊河的策划，你再看看这次的。

“为什么老师们选俊河当学生会主席，只让你当副主席一目了然了吧。”

只见金泰亨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双手相扣放在身前。

“泰亨啊，你学习优秀不可否认。但论组织力你真的比俊河差太多了。”

“所以俊河是谁？”晚饭时田柾国和朋友们吃饭的时候假装无意地问。

“金俊河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组织能力特别强，就是学习差。”

“哎不过他负责艺术节活动的时候，办得是真不错呢。”

“据说这几年每年音乐学院院级三好学生都是他。”

“可你不是说他成绩不好吗。”

“架不住人家的爸爸是学校的理事会成员猛掏钱啊，加上大学从来不是看成绩，是看背景和社会活动力。”

“这么一比，金泰亨除了弹琴好之外确实没什么优势了。”

田柾国默默低下头，用叉子叉了一块菠萝放在嘴里，菠萝似乎没有熟透，嚼起来酸溜溜的；连带着心里也有点酸。

好像有点心疼金泰亨。

可是——

“别这么看我，”他想起那天撞见文老师批评金泰亨，担心地看了看他，他却毫不领情地冷笑了一声，“好像我需要怜悯一样。”

是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田柾国侧侧头，继续吃起了水果。

7

“老板，给我来十串羊肉串！”

艺术节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紧接着就是春假。

田柾国是本地人，家离学校也不算很远，下课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他就回家了。

读高中时田柾国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放学后约着邻居家的玧其哥去吃羊肉串。后来他上大学不能总是回家，玧其哥也上了班，两人就断了这个传统。

恰逢回家看到那家常去的羊肉串摊，田柾国当机立断停下自行车坐到了小摊上。

一边吃一边刷着ZA（希望大家还记得ZA是啥，就是设定里的那个原创音乐网络平台）果不其然，自己在艺术节忙忙碌碌的时候，“博洛尼亚”仍按照自己一周两更的频率上传着作品。

“最近我们的大作曲家三次元比较忙碌，只好由我来写demo啦！”

田柾国点开demo的链接，是一段配有旋律的rap，很流畅，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今天是给大家录制的一段cover。”

田柾国看看日期，是再往前几天的事，主唱歌手明亮的高音很动听，要是原创就更好了。想着，他分别给两条博客点了赞，按往常的惯例打了赏。

“嗡嗡”手机震动了一下，提醒他有一笔金额从手机银行中支出。田柾国咬下一块羊肉恨恨地嚼了起来，为了你们我可真是不少花钱，还得去给老师值班干活补贴家用。

不过说到值班，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金泰亨。

也许他也很适合作曲呢，田柾国暗忖，这样有才华却脾气差到极点的人，就应该待在幕后做个制作人，要是在台前非得把听众气死不可。

不过博洛尼亚的作曲人可没这么大脾气，田柾国放下吃完肉串的签子，拿起另一串吃了起来。他有时也会更新博客，感谢大家的支持。

哎，如果全世界学音乐的人都能像他一样有才又和蔼就好了。

“又来给老爸买啤酒啦？”

“嗯。您帮我拿三瓶啤酒吧。”

一个熟悉的低音从上方传来，田柾国不禁抬起了头。

“金泰亨？”

老板拿出三瓶酒递过来，“你们认识？”

“我们是同校同学，”田柾国抢先一步回答。

金泰亨脸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同学。”老板开心地笑笑，“柾国以前老来我这儿吃羊肉串，泰亨你总是来替你爸买酒，真是有缘。

“不过泰亨啊，”老板是个说起话来收不住闸的人，“你可得劝劝你爸不能老喝酒了，伤身体啊。”

金泰亨的脸色更差了，他把钱递给老板就转身要走。

“你妈妈不在了，你要多心疼心疼你爸知道吗？”甚至他都离开了，老板还在大声重冲金泰亨的背影喊着，“多体谅着点儿他知道不？”

“这孩子……”金泰亨走到没影了，老板才回过身来叹口气，“父母离婚了，爸爸是个普通工人，孩子还要读大学，还是读最费钱的音乐专业，真惨呐。”

金泰亨家所在的小区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老旧小区，小区门口有三个齐腰高的垃圾箱，正有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地从垃圾里翻出纸箱子，拆开，压平，装到自己随身带着的编织袋里，一边叨念着“这么好的纸箱子应该卖废品。”

往里走，有个小男孩正抹着眼泪，身旁站着了一个衣着普通的女人。她正安慰着小男孩，“那游戏机太贵了，小宝听话，妈妈再给你买两支棒棒糖。”

田柾国总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相反，他也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金泰亨如此可恨，或许与他家的情况有些许关系。

诚然，田柾国知道自己这样从老板那里要到了金泰亨家的住址，贸然前去，是不合时宜的。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听说金泰亨家的家庭状况之后忽然心生怜悯，这样冷漠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想帮他，没有任何私心。

人不都会这样吗，遇到值得怜悯的事时，总是想帮助别人。

金泰亨家住在一片老旧的六层楼里，田柾国停下自行车上到四楼。

用红色彩漆喷着401号码的房间里隐约传来钢琴的声音，田柾国敲响了门。

“你是——”

开门的人应该就是金泰亨的爸爸了。

他围着橘色的围裙，头发有些油，但是脸上还有年轻时英俊帅气的影子。

他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了更响亮的琴声。

“我是金泰亨的同学，我叫田柾国。”他咽了口口水自我介绍道，“我来给他送东西。”

“原来是泰泰的同学，”金泰亨爸爸笑着打开房门，把他迎了进来，然后冲着紧闭房门的屋子喊道，“泰泰，你同学来咱家了！”

房间里的琴声停下，有刷啦刷啦的声音响起，房间门打开，金泰亨走了出来。

和他平时在学校里乖乖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似乎是嫌脑门的头发糊着难受，他用一个发带把头发捋上去，露出英气干净的额头。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他皱着眉质问。

“李叔告诉我的。”

李叔就是羊肉串摊的老板。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婆婆妈妈啊，”金泰亨不屑地说着，惹得他爸爸责备起来。

“怎么说长辈呢。”

“不是吗爸爸，他凭什么告诉他，”金泰亨指指田柾国，“咱家的地址。”

“叔叔您别误会，”田柾国摆摆手，“我高中的时候总和邻家哥哥一起在李叔叔的羊肉串摊上吃串，认识好久了。”

泰亨爸爸点点头，“再说这位同学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啊。”

“我们进屋说，爸爸您去忙吧。”金泰亨似乎是强忍下怒气，好声好气地把他爸爸哄回了厨房。

金泰亨的房间不大，布置朴素，一张床，两个衣柜，一个电脑桌，一台看起来用了很久的电脑，和一架电子琴——连钢琴都没有。

“说吧你来干什么，”金泰亨抱臂问道， “你听别人说过了我们家很穷对吧。现在看够了吗？”

“别人嫌弃你穷只是你的臆想，”田柾国把两手拿着的水果袋放在地上，从包里掏出一沓材料，“美院老师让我给你的，结果你不在。”

金泰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材料翻了翻，是艺术节之后的总结汇报书模版。

“没什么事了吧，没有就走吧。”

“这是给叔叔买的水果，”田柾国指指地上的两个袋子，“李叔叔刚才说他总是喝酒——”

“请回吧田同学，”金泰亨忽然扯出一个冷笑，“收起你那救世主的情怀。”

田柾国拿着自己买的水果被金泰亨轰走的时候，恰好泰亨爸爸端着炒好的菜走了出来。

抓住时机，田柾国赶紧转过身凑到泰亨爸爸面前。

“叔叔，我给您带了些水果，”他伸出双手提着的水果袋子，“可是泰亨同学他说不能收下。”

“确实是不能收下呀，同学。”他放下饭菜在围裙上擦擦手，“这就太客气了。”

“叔叔您就收下吧，”田柾国想起金泰亨平时讨好老师的模样，咧开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叔叔忍心看我骑车带着这么多水果回家吗？”

金泰亨这招撒娇果真有用，泰亨爸爸果然叹口气，接过了水果。“那留在这里吃饭吧，买了这么多水果，你破费了。”

结果就是田柾国被留在金泰亨家吃了饭。

泰亨爸爸问了他很多事情，比如泰亨在学校成绩怎样，和同学关系如何。田柾国都一一做了回答。

成绩很优秀，是系里第一名。

是老师最信任的学生会副主席。

是大家最喜欢的同学。

他不免撒了谎。

比如他因为艺术节被老师批评很惨。

比如他脾气差得很。

比如很多人在背后讲他坏话。

“泰亨这孩子虽然性子冷了些，”泰亨爸爸给田柾国夹着菜说，“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心又重得很。”说着，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叔叔您可不能这么喝酒呀，”田柾国阻止住他又要倒酒的手，“喝酒多了对身体不好。”

“自从他妈妈……唉，”泰亨爸爸松开酒瓶子，“觉得人生过得很艰难，还是喝酒痛快啊。”

“叔叔，人生都很难啊，”田柾国也帮着他夹了菜，“虽然我是小辈，可是我也懂得很多呢！”他冲泰亨爸爸纵纵鼻子，笑着说。

“你还小呢，不像我们大人还要上班挣钱养活家。”

“哎呀叔叔，那您就错了。”田柾国抬头看看桌子对面的金泰亨，他安静地吃饭一句话不说。“我之前在网上知道了一个网站，是做原创音乐的，我总是给一个ID打赏花了好多钱，”说着，他故意露出一副可怜兮兮想要哭的模样，逗得泰亨爸爸笑了起来，“所以这学期我就去给老师办公室值班挣零花钱啦！这才认识了泰亨同学。”

“一个月连1千都不到，还要看老师眼色行事，好苦好累的。”他撇撇嘴，“您说我是不是也很辛苦。

“所以说叔叔，您不要借酒消愁啦，每天多听听泰亨同学弹琴吧！很好听的。”说罢扭头拍拍金泰亨的手，“你说呢？多给叔叔弹琴听听吧！”

把田柾国从家里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吃过饭，又聊了天。

泰亨爸爸说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家吧。这才叫金泰亨把田柾国送下楼。

“无论如何，谢谢你。”金泰亨下楼的时候走在田柾国前面，天色渐晚，楼道灯光也昏暗，田柾国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爸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父母很辛苦，所以要体谅他们。”田柾国回答，“所以我才选择去给老师值班，而不是找家里要钱。”

前面的人影顿了顿，“我以为你是个只会偷听别人弹琴的小混混。”

“哧”，田柾国笑了一声，“我可是院里学生会干部呢，怎么会是小混混。”

“那可不一定，美院多的是小混混，”金泰亨低声说着，把楼梯口的门打开侧身让田柾国走过去。“不过你说的原创音乐网络是ZA么？”

“你也知道！”田柾国拔高了声调，“那你知道博洛尼亚吗？就是ZA上一个很火的ID——”

“rapper和主唱我都认识，”金泰亨还是安安静静不动声色地回答，“不过你总给他们打赏？”

“嗯嗯！曲子实在太好听了，”田柾国点点头，甚至忘记了天黑了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点头，“就因为他们我才没了零花钱，才要去值班啊……”

“哼，”金泰亨似乎是笑了，不过听起来不是冷笑，而是真心地笑了出来，“那有时间带你见见他们吧。”

“真的？”

“说到做到。”

-TBC-